001 祖先和文明：“中国”两字的出处何在？中华文明在是世界上的独特性是什么？

本期内容：

1. “中国”二字最早的出处是？

2. 中国人的祖先是北京猿人还是来自东非大草原的智人？

3. 几大文明古国的起源、演变和现况如何？

4. 中华文明为什么能成为唯一奇迹般活到现在的原发文明？

5. 中华文明在世界的位置及未来将如何？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从今天开始，我们将走进漫长而壮丽的中国历史，不过故事呢，却要从几十年前说起。

陕西省宝鸡市的郊区，有一个叫贾村的地方，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叫陈老二的农民。1963年的一天，这哥们和往常一样，准备再去自家后院挖点儿土，也许是垒个鸡窝，也许是搭个猪圈，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锄头下去，叮当一声，好像刨到了什么东西。陈老二稀里哗啦地把土扒拉开，随即就挖出来一个脏不拉几的金属方瓶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也许那时候的陕西农民，经常碰到这种事，当时的陈老二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把这个三十多斤，大概半米高的大瓶子弄回了家，让家里的婆姨擦洗一下，用来装本来也不多的粮食。

一晃儿，两年就过去了，到了1965年8月，陈老二缺钱了，就把这个看起来没啥用的大瓶子拉到废品收购站，给卖了。超级幸运的是，没过几天，宝鸡市博物馆的一名员工偶然路过废品收购站，看见了这件东西，马上认出了这是一件古青铜器，这位尽职尽责的员工做了一件让我们无比庆幸的事情，他自己掏钱把这件东西买下，运回了宝鸡博物馆。

又过了10年，1975年，北京要办一个展览，陕西省的一批文物被送到了北京，这里面就有这个大瓶子。当时的故宫博物馆有一位古青铜器专家，名字叫唐兰。又是一个很偶然的机缘，这位唐老先生发现，这个大瓶子里面有字，是在铸造的时候就刻上去的铭文，这种字因为刻在金属上，所以在考古学上也叫金文。

顺便说一句，一般情况下，金文都是指刻在青铜器上的中国古代周朝文字。这个陈老二大瓶子上字也不多，一共122个，简单叙述了距今天3000多年前的一天，一个叫“何”的贵族子弟，被当时的君主周成王教育了一番之后，造了这么一个瓶子。不知道他是发泄被训诫的不满，还是表示恭敬，反正这哥们就把周成王的这番话刻在酒瓶子里，天天用烧酒泡着。

      1-1 何尊及其上的铭文

不过呢，这位贵族子弟3000年前的心情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段只有122个字的铭文里，出现了四个字，叫“宅兹中国”。宅就是今天宅男的那个宅，也就是居住，这四个字合在一起，意思是定居在天下之中的国。

这件青铜器就是现在的国宝“何尊”，翻译过来就是老何家的大酒瓶子，和陈老二没啥关系了。迄今为止，何尊是已知的“中国”两个字最早的出处，换句话说，大概3000年前，我们的老祖宗们已经开始使用中国这个称呼了。

 一

那么，我们的老祖宗又是谁呢？我们的中华文明在世界又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我记得啊，上初中的时候，课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在北京周口店这个地方，1927 年发现了据今天50万年的北京猿人头骨，然后说，这些在中华大地上土生土长的北京猿人就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

按照这个说法，我们的老祖宗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猴子。可是根据最新科学的研究，具体地说，是DNA检测，就是那种能查出儿子和隔壁老王之间关系的技术，我们祖先是本土猴子这个结论可能是一个错误。北京猿人属于直立人，而现在世界上所有的人，包括中国人，根据线粒体DNA和Y染色体DNA测定，都是一种叫做智人的古人类后代。换句话说，我们以前很可能认错祖宗了。

那么这个智人又是哪里来的呢？答案很简单，非洲，更具体一点，东非大草原。在最近的《人类简史》《世界通史》这类书籍里，都强调并且支持了这种观点。

 1-2 人类进化示意图

简略地说，在大概10万年前，非洲的智人们开始向全世界迁移，这些老祖宗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每搬到一个新地方，就消灭那里和他们差不多的同类。七万多年前在欧洲，他们干掉了古老的尼安德特人；大概5万年前在东亚，他们干掉了我们的北京猿人等本地类人猿。

按照这个学说，无论我们现在的中国人，还是现在的欧洲人美国人，祖先都来自一个地方，就是东非大草原。这就是现在流行的“单一起源论”。当然，科学界对此还有争议，不过在任何人拿出可以驳倒DNA检测的证据之前，我个人的观点是，暂时相信这个结论。

你若是说，不对啊，如果都是一个祖宗，那为啥有人是黑的，有人是白的，而我们就像被油煎过一样，有点儿发黄呢？我们说这些外在差别，并不是衡量是不是同种的关键证据，老虎的颜色外形也有差别，但是它们也都叫老虎。

关键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能不能有后代，你要知道，只要DNA差别超过0.8%，基本上就不会有后代了，比如人和猿猴，那是一定不可能有后代的，任何不孕不育的医院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中国人和黑人结婚，也会有健康的后代，这说明两者不太可能是分别进化而来的，而是同源同种，这不仅仅是一个历史问题，也是一个逻辑问题。

所以，我认为“单一起源论”是一个很靠谱的解释，同时，由于迄今为止，全世界只有东非发现了20万年前的智人痕迹，其他地区的都远远晚于这个时间，并且明显有按照时间顺序搬家的轨迹。那么，目前情况下，最靠谱的结论就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是来自东非草原的一群叫做智人的家伙。

二

智人老祖宗们在全世界各地定居下来之后，就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劳动生产竞赛，竞赛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看谁先搞出来三样东西，分别是成熟的文字，金属工具，还有就是完善的城市。有了这三样东西，这个地方的老祖宗马上就被扣上一顶叫做某某文明的帽子，比如说古印度文明、中华文明等等。

这场竞赛最后的结果就是产生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代文明。那么，有几个地区的智人老祖宗们独立地完成了比赛，得到了第一代文明的称呼呢？现代学者有多种说法，最流行的是两种，一个是我们从小就学习过的四大文明古国：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和中华文明。

另外一种说法是六大文明摇篮，除了上面四个之外，还要再加上爱琴海的克里特文明，和中美洲的奥尔梅克文明。

这里要说一下，网上有人说“四大文明古国”是中国人的提法，好像我们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扯淡，实际上，这个概念很早就在西方流行了，今天美国和日本的一些教科书还是沿用这种说法，几年前英国BBC有一个大型纪录片《文明的轨迹》，也是采用的四大文明古国的说法。

1-3 世界四大文明古国

这个第一代文明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原创文明，或者叫原发文明，就是一群开始的时候除了一身长毛和一张孙悟空的脸，啥也没有，和猴子差不多的智人们，在没有受到别的文明影响之下，无师自通，自己学会了盖房子，穿上了衣服，最后达到了坐在城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的境界。从大的地域上来看，原发文明大概就是上面那几个，无论是四大，还是六大，中华文明都是其中之一。

除了原创性这个特点之外，我们中华文明还有两个有意思的特性，是什么？我们来探究一下。

如果像上面所说，把第一代文明看做是劳动生产竞赛的结果，那么这个竞赛的第一名是一个叫苏美尔的家伙，我们熟悉的是它的另一个名字，也是他的继承者，叫古巴比伦文明。这个地方呢，今天大家也比较熟悉，叫伊拉克。不过在学术界，习惯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来称呼这个第一名，因为从苏美尔，到巴比伦，再到亚述，他们的文化风俗都是一脉相承的。

大概在5500年前，他们就搞出来了完善的楔形文字，城市和青铜器冶炼，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全世界都服它。但是这个第一名后来身体不太好，大概在公元前540年左右，也就是距今2500年前，被后起之秀波斯帝国彻底灭掉。从那之后，苏美尔的子孙们渐渐地被外族人异化了，古老的文字，文化和传统最终彻底断绝，被遗忘得干干净净。你也知道，到了今天，波斯也没了，伊拉克那块土地上流行的是更后来的伊斯兰文化。

1-4 埃及楔形文字

竞赛第二名也不是中国，而是古埃及，非洲尼罗河旁边的，也就是今天埃及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离非洲老家近的原因，反正这地方的人当时很牛掰，金字塔这玩意儿到现在都让人叹为观止。

他们研究出来的文字叫象形文字，这个文字今天也断绝了，除了博物馆，你找不到使用他们的任何地方，但是，古埃及的象形文字生出了一个叫做腓尼基字母的孩子，这个孩子后来又生出了希腊字母、拉丁字母等。现在最流行的英语就是在这些孙子辈的字母之上创造出来的，说英文是第一代象形文字的玄孙子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不过呢，尼罗河这块风水宝地给了埃及文明，也给了他灾难。后来崛起的几个强大的第二代文明，都是他的邻居，几乎轮番把他蹂躏了一遍。先是波斯，然后是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接着是罗马帝国，后来又来了阿拉伯人，折腾了一千多年之后，古埃及这个熊孩子终于顶不住了，“大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公元1300年前后，古埃及的语言、文字、宗教信仰、历史记录、政府和风俗等逐渐被遗弃，古埃及文明最终也彻底消亡，躲进了博物馆。现代的埃及，完全皈依了阿拉伯文化，他的全称叫做阿拉伯埃及共和国。

劳动竞赛的第三名还不是中国，是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的古印度。他诞生在5000年前，你别误会，它和今天的印度可以说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和后来的佛教没有一毛钱关系。在四大文明里面，古印度的这个被称为哈拉帕文明，是断绝的最彻底的，他们发明的印章文字到现在也没破译。而且他到底是如何断绝的，到今天我们也说不清楚，就这样神秘地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现代人别说继承，能找到点蛛丝马迹往往就欣喜若狂了。今天的印度文明是公元前1500年雅利安人入侵之后的一种次生文明，包括他们的种姓制度，都是那之后产生的。

六大文明里面的另外两个，爱琴海的克里特文明，美洲的奥尔梅克文明和古印度差不多，曾经一度辉煌，但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彻底中断，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你也只能从博物馆里看到他们的痕迹。

三

最后说到了竞赛的第四名，也就是我们的中华文明，按照流行的西方史学观点，我们的文明起始于3700年前的商王朝，再往前的三皇五帝和夏朝，人家不承认。那也没办法，商朝就商朝吧，这样一算，相比竞赛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他出生的时间比较晚。

可是神奇的是，他的寿命超级长，一直活到了今天。中华文明从诞生之日起，经历了民族混血，宗教传入，两次异族统治，无数次王朝更替，但他的文明主体一直没有改变。今天的汉字是从甲骨文一路改造演变下来的，今天的家国一体、祖宗崇拜是这个文明开始时候就确立的基调，今天中国的孩子还在背诵几千年前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今天陕西的华胥陵和黄帝陵依然是这个民族每年参拜的祖宗，等等等等。

 1-5 龟兆上的甲骨文

网上每次看到有人说中华文明断绝了，我都很好奇地点进去，想知道他是怎么断的，从哪里断的，可惜，迄今为止，我看到的都是瞎扯。 

所以，第一代文明里面，中华文明的第一个独特性就是，他是唯一一个奇迹一般地活到了今天的原发文明。

有些同学可能好奇，产生了现代欧洲文明的希腊和罗马呢？这个不好意思，它是第一名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第二名古埃及文明在地中海上碰撞的产物，换句话说，它是次生文明，也可以说是第二代文明。

比如前面我们就说过，古希腊的字母来自腓尼基，而腓尼基的字母来自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再比如说古希腊农业，基本上没有他们自己培育出来的东西，都是外来的，这样一算，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算作是第一代文明的。

不过呢，伴随着古希腊、罗马、拜占庭、伊斯兰等等这些第二代文明迅猛崛起，除了中华文明，其他第一代文明都逐渐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刚才我说过，除了独创性，中华文明还有两个特性，其中之一是寿命长，另一个就要和第二代文明比较一下才能看清楚了。

如果你读过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你就会发现，那里面有无数个神，宙斯、维纳斯、丘比特、阿波罗等等，而且这些神和凡人一样，有着各种毛病，嗜酒、贪财、好色，等等，不一而足。是的，这就是人类早期的多神崇拜传统，各个文明几乎都经历过这个阶段。山有山神，水有水怪，各司其职，这是比较自然的质朴的神灵崇拜。

但是，自从2500多年前犹太人在流亡的路上写出了圣经《旧约》，这种多神崇拜就逐渐转向了一神崇拜。对于这种新的拜神的方式，你就不能用崇拜这个词了，一个新的词汇，“信仰”诞生了。这个转变以公元337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接受基督教洗礼为巨大节点，到公元7世纪默罕默德创立后来横扫大半个世界的伊斯兰教为高潮，宗教信仰可以说是第二代文明的一个使命。

那么，信仰和崇拜有区别吗？有，区别巨大，崇拜可以不是唯一的，但信仰一定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一个唯一的存在，你说你今天拜拜上帝，明天去给佛祖烧柱香祈求保佑，那就不是信仰。并且崇拜的对象可以是自然存在的，但信仰的主体一定是超自然的，也就是说，它不能被科学证明存在，当然也不能被证明被不存在。

这样一来，下面几个字就是中华文明的第二个独特性，它没有宗教信仰。我们可以有祖宗崇拜，可以有玉皇大帝，可以有如来佛祖，还可以有送子观音，现在高考的学生还流行拜文殊菩萨，等等，但我们就是没有发展出宗教信仰，也没有归附于任何一个宗教信仰。所以，当第二代的一些文明在全世界为了宗教信仰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中华文明只是冷眼旁观。

这可以用同一时间中国福建的泉州做一个小小的注解，在那里，伊斯兰的清真寺，佛教的庙宇，基督教的礼拜堂，道教的道观，比邻而居，互不干扰，大家都是邻居，没事串个门，聊聊八卦什么的，百无禁忌。很多时候，旁边还要立着孔夫子的孔庙，和关二爷的神坛。

那么，为什么在全世界第二代文明兴起并转向一神教的宗教信仰之后，中华文明没有转型？不仅没有转型，而且还活了下来，甚至大唐帝国把中华文明这杆大旗举得更高，为什么？这个问题并非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涉及到很多方面，比如早期的文化道路选择、制度规范、纲常伦理等，甚至历史的偶然性，再比如无神的佛教早于一神教到达中国等。

如果你非要一个简明扼要的回答，那就三个字：不需要。至于说为什么不需要，我相信你可以在这个专辑里找到答案。

四

历史总是在不断前行，公元1321年，意大利的但丁写出了批判天主教的《神曲》，随后，一大批后世赫赫有名的画家工匠们，或者用画笔，或者用刻刀，弄出了大量的不穿衣服的艺术作品，以这个被称为文艺复兴时代为标志，第三代文明闪亮登场。这一代的文明也叫现代西方文明，典型的几个标志就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

毫无疑问，当第三代文明蓬勃向上的时候，中华文明就显得茫然失措，无所适从。像第二代文明崛起的时候那样，以长辈的姿态冷眼旁观？显然不行了，一百多年前，古老帝国被现代文明用枪炮敲开大门的那个时刻就注定了“作壁上观”这条路走不通了。

这个古老的文明随后开始了不断的挣扎和变革，力图适应这个新的时代。洋务运动、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等等，这些改变有用吗？现在看来，也许有。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古老的中华文明是被第三代文明同化和征服，还是老树开花，做第四代文明的引路人？

很可惜，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也没人能回答。“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历史，终究是盖棺才能定论的。

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回过头去，看看我们来时的路，还是那句话，“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更何况是中华文明这种爷爷辈的历史。所以，在这个专辑里，我将试图把古老的中华文明做一个简单的梳理，用大白话的形式告诉你，我们这个民族历史上发生了什么。

那么，中华文明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呢？我们下集再聊。